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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事情太容易,团长也当得没意思啦

    他跳进吉普车,该去对付那位死者了。一个死者往往比一个活的团更难对付。

    三、刘华峰像一团迷雾

    师医院门诊部前停靠了六部小车,有师长的“尼桑”政委的‘蓝鸟’,其余是师机关和炮团的“北京”吉普。不知情者看了,会以为里头下榻一位高级首长。

    苏子昂驾车赶到,心想这挺像个示威。小车到达的数量,可以确定这个事故的等级。他是最后一个抵达的直接责任者,他必须说明:为什么有人死亡之后他还在操场延误这么久?为什么他的领导早到了而他迟迟不到?一个人死了,使得许多事情耐人寻味了。

    苏子昂把小车驰到一处树荫下停住,不想让车子被日光曝晒。可是他看见,所有小车都笔直地停在日光下,他只好重新启动,把车子开进它们的行列尾部。走入门廊时,他已决定,不主动解释迟误原因,因为解释本身就让人生疑。他不能指望别人也跟他一样把操场看得比这里重要。

    “哎呀呀,你怎么才来?”周兴春在走廊角拦住他,凝重之色堆在脸上“我们的人停止呼吸时,师里刘政委在手术台边上,而你我都不在。”

    “他怎么到得那么及时?”周兴春摇头苦笑,表示不知其中原因:“关键是,师首长到了而我们还没到。”

    “所以他才能当首长嘛。”苏子昂叹息。

    “现在不是幽默的时候。我问你,你对整个事件有个总体估价了吗?”苏子昂点点头。

    “有把握找出几条积极因素吗?”

    苏子昂再度点头。

    “好,他们在等你呢。你的每一句话都代表我,代表整个团党委。”周兴春做了个急切有力的手势“明白吗?”

    苏子昂在一瞬间感动了,同时更深刻地领略到周兴春的质量。危机当头,他们军政一把手都必须彻底地信任对方支持对方,用一个声音对上面说话,这样才可能把灾难限制在最小范围内。如果相互推倭责任,上面肯定乘虚而人,发现更多的问题,那就没完没了啦。最终谁都脱不掉干系。苏子昂由此断定:周兴春老兄,在顺利时很难说是否会跟自己一条心,但是在困难时肯定是靠得住的家伙。

    刘华峰推开弹簧门,露半边身子,冷漠地说:“你们不必统一口径啦,有话进来讲嘛。”

    苏子昂、周兴春快步过去,推门前苏子昂忽然贴近周兴春,轻声问:“死者叫什么名字?”

    周兴春满面绝望,对着苏子昂耳朵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你他妈的叫王小平,17岁,四营十连炮手,人伍两个月,在家是团员,江西吉安市人”

    不待周兴春介绍完,苏子昂已推门进去了,朝刘华峰敬礼。刘华峰坐着没动,罕见地吸着烟,脸上毫无表情。从吸烟时的动作看,他显然是有十数年吸烟史后又戒掉的人。

    “谈谈当时现场情况吧。”他说。

    苏子昂如实汇报了上午训练情况,着重谈了官兵的精神面貌和集中训练的高效率。刘华峰一次也没打断,好像听一次重复的汇报。听完,他转向周兴春:“你有什么补充吗?”

    “没有。集中训练是团党委一致决定的。”

    刘华峰又转向苏子昂:“这么说,王小平同志死亡之前,已经有五个人因体力不支昏倒过,对不对?”

    “对”苏子昂暗暗惊道:问得真厉害。

    “王小平出事后,你仍然没有调整训练强度,对不对?”

    “对。”苏子昂看见周兴春脸上又有了绝望表情。

    “有一点你处理得不错,就是没有让消息当场扩散出去,你们还有时间。”

    苏子昂听出意思了“有一点”不错,即是表明其余都是错的。他沉声道:“全团初次训练,一千一百多人中昏倒五人,这个比例并不大。步兵分队队列训练,一个连队在一上午经常昏倒两至三人。我们五人当中,四人是新兵,老兵只有一个。我们认为这个训练强度还是合适的,要坚持住。一死人就收,全年训练都会提心吊胆,会把干部威望士兵士气打掉不少。”

    刘华峰疲乏地道:“我没说要收,这是一;就算收一收,也未必会打掉什么威望和士气,这是二;第三,收和放不一样,一旦放开,你想收就能收得住么?”他说话清晰缓慢,保持着让人记录的速度。这时他停顿一会,略微抬起左手指间的烟卷,仿佛自语“我这支烟抽起来,不晓得能不能戒掉喽。唉,五年不抽了。”

    场内人们一概悲哀地沉默着。

    “师里尊重你们团党委的决策,包括决策的背景。至于它合适不合适,要看实践。第一天实践的结果,死了一个人。叫我怎么往上面报?”刘华峰用手势阻止苏子昂插话,继续说“今年1月12日,军区行政管理工作会议,突出精神是防事故,特别是恶性事故。朱副司令员点了三个师的名,坦克六师师长在会场站了七分半钟不敢坐下,气氛空前严肃。2月中旬,军区破天荒召开了一次事故总结现场会,把过去一些绝密材料、实物都拿出来了。目的,就是让各级领导震动。3月初开始,集团军四次发文,两次通报,一次普遍检查,大抓防事故落实措施,要求各级班子走下去,现场办公,杜绝苗头和隐患。据我了解,两个月以来,全军区几十万部队,没死过一个人,没丢过一支枪,成效显著。”刘华峰起身,声音也大了,完全是从更高的角度鸟瞰全局。“你们知道上面需要什么吗?我看,他们正需要一个不落实的典型,正需要一根棍子,敲一敲开始松懈的局面。好嘛,我们正好给人家逮上了。”

    “他死的时机不对。”苏子昂生涩地说“在最不该死的时候死了。”言罢,便察觉这句话是典型的刘华峰语言,不知怎么竟会从自己口里漏出。也许是刘华峰思维方法太有魅力了,使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逻辑。面对刘华峰就像面对一片浩大的迷雾难以揣测其重心位置。苏子昂把原先准备好的话大部分放弃掉,这些话本是一个团长说给师政委听的,可现在站在面前的几乎是一个大军区领导,他能说些什么呢?每句话都像登山运动。“王小平体质这么差,走着走着就走死了,会不会有什么病?”苏子昂说。

    周兴春道:“政委已经估计到了,交待医院立刻做尸体检查。这是个后门兵,人伍时体检手续恐怕也不可靠,政委也指示了,让师里立刻和王小平家乡军分区联系,请他们协助调查一下他的既往病史。”苏子昂透口气。当然了,刘华峰会固执地沉着地守在这里,等候结论。

    周兴春对刘华峰说:“我去看看他们完了没有。要是时间长,政委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看看可以,但不要催他们。”周兴春鼓励地朝苏子昂丢个眼神,出去了。

    屋里只剩刘华峰和苏于昂两人。苏子昂奇怪,怎么老没见师长的面?“尼桑”在这嘛。苏子昂印象中,除了开师党委会,师长是很少和刘华峰坐到一块的。不过,这两个独立性极强的军政主管,对下面却一致强调军政团结党委核心等等。

    刘华峰笑了笑,换了种谈心式的口吻:“老苏啊,死了个人,不要因此背包袱哦。”

    “我运气不好。作为一个军人,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运气。”“哈哈哈,言重喽,来日方长嘛。我们不会因此事给你定下一个框框,让你在一个框框里跳舞。你哩,也不要以为我们对你有个框框。再有哩,也不要自己给自己安个框框。”

    “政委讲的这三个框框,讲得透彻。”

    “打个比方:一个同志刚刚上任,部队就出了事,表面看,账应该记在这个同志名下,实际上,事故原因也许在前任就埋藏下来了,只是后来才暴露。再比如,一个同志在任几年,政绩平平,别人接任以后,轻而易举地把工作搞上去了。表面看,功劳应该记在现任领导名下,实际上,基础还是前任留下的,只是没来得及收获罢喽。所以,看问题要有历史眼光,要瞻前顾后。既然复杂不可避免,我们就不怕复杂。”

    “今天这个事,我负全部责任。”

    “等医院检查完了再说吧。我想,总会有个一、二、三吧,得失功过,不会煮成一锅烂粥。你到任一个月以来,我听到的反映还不错。我拿不准这是你给部队的新鲜感还是你确有名堂。所以,我不准备多干预,晤,百分之百的支持!实话说了吧,我准备你出几个事。干工作不出事叫人怎么干?”

    苏子昂意外了,随之惶惑,感动。连刘华峰那僵硬的坐姿也在他眼内变得极有深意,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他小心地控制住胸中感恩情绪,模仿一般部下在此时应该说的话:“政委您太了解我啦,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他本想多说点,又觉得差不多够啦。

    “即使辜负也不要紧,我被人辜负岂止一两次。”刘华峰淡然一瞥。同时聆听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

    真了不起!苏子昂暗中惊叹:锋利得够够的了,还能够分心注意到外头动静。手势落回来之前,别人不敢惊动。“记一个功吧。”刘华峰结束手势。

    苏子昂愕然不语。周兴春干脆地道:“记一个。”

    “你们考虑吧。总之,要把这件事转化为鼓舞士气的事,化悲痛为力量的事。”

    苏子昂、周兴春把刘华峰送出医院,目送他坐进“蓝鸟”绝尘而去。两人大大地透了口气。周兴春原地跺足叫唤:“开什么追悼会呀,完全悲痛不起来嘛。叫我在会上说什么?”

    苏子昂恨声道:“记什么功啊,老兄真是紧跟。”

    “一个塑料皮加一颗章嘛。人都死了,你还不舍得给家属个安慰。再说,人家死在操练场上。”

    “不是场上,是场下。妈的,今晚到你宿舍喝酒。哼,心肌缺损救了咱们的命!窝囊!平生罕见的窝囊。”

    “歇歇吧你,疯了一天啦。”

    “不白喝你的。‘化悲痛为力量-的事,我已经有考虑了,善后统统交给我。”

    “好,我给你摇旗呐喊。要知道,呐喊也挺累人的。”周兴春叹气“喊得好,快如刀;喊得糟,三军倒。”两人憋了许久,此刻放心大胆地揶揄。苏子昂忽然发现“尼桑”不见了,不知何时开走的。

    “师长呢,你见到没有?”

    “来过,又走啦。他和政委蛮默契的”

    周兴春异样地微笑。

    四、在背后大喝一声

    第二天上午8时,飞机场跑道中央的发令台重新装点完毕。上头扯开来一道横幅,黑底白字:王小平同志追悼会暨开训誓师大会。旁边摆几个草草扎制成的松枝圈儿,略有点花圈的意思。跑道东南西北四角,布上了四个身高一米八十的哨兵,佩挂冲锋枪,按命令戴上钢盔,面孔着重显示宪兵的表情。王小平同志的遗像,用两根铁丝悬挂在横幅下面,大小如一块竖着的胸环靶,风吹来,它便告别似的晃一晃。

    昨天夜里,电影组的同志为制作这幅遗像伤老了精神。由于王小平不是大人物,生前也没留存几张遗照,他们只好从王小平档案里揭下一张二寸标准照,由经常制作幻灯片的小李,在照片上打上密密方格,再把方格网放大打到一块硬板上,开笔描绘。王小平同志按比例扩大了一百多倍,他参军时拍照的第一张相片,也成了他这辈子最后一张。由于时间仓促,遗像上的铅笔方格网来不及擦净,好在笔痕轻细,站远些便看不出。电影组长还解释:“不敢乱擦呀,一擦连炭笔画也擦掉啦。”遗像上缠绕着一束黑纱,黑得墨气沉沉,不够亮。它是将蚊帐纱剪开来用汁染成的。虽然不够亮,但是黑得纯朴扎实。只要不下雨,就不会出乱子。苏子昂担心自己左臂的黑纱也是染的,看一眼才释然,它是从旧公文包上铰下的黑塑料皮。苏子昂到后头看看还有什么其他毛病。他发现那遗像先前是某乡政府赠送的大匾,背面变成了正面,画上了遗像。而正面的猛虎啸天图还在,冲着后场。虽然有点毛病但封闭得可以,也就罢了。发令台兼灵台安置在两辆解放牌卡车上,两车并拢,放下档板,再用白布把周边一蒙,气氛就出来了。再者,说撤就能撤,三分钟足够。这点也很重要,试想:全团官兵庄严一阵之后,收台时把台面弄得东倒西歪,岂不把效果全歪掉了么?会场布置体现出军人办事风格:迅速、灵活、简便。

    周兴春昨夜为派人去王小平家乡的事熬了大半宿,起身晚了,开场前几分钟才赶到。他眼晕黑着,军装下摆残留和衣而卧的折痕,一边走一边对身边人道:“哀乐找到没有?”“找到了”“试听一下没有?”周兴春前后再检查一遍。目视,手摸,脚后跟敲敲车身,鼻腔也一抽一抽的。这里一切虽然以苏子昂为主布置,他照样详察不懈。末了,走到苏子昂身旁:“整个构思不错,场面开阔,有气魄,老兄你死后,也不定有这种场面。”

    “我死时绝对不开追悼会,烧掉就算。”

    “由不得你哦。”周兴春拍口袋“死也得照规定死。”

    “有什么问题吗?我是导演,你是监督。”

    “总的还可以。就是这个会标,‘追悼会暨开训誓师大会-,有点不协调。这两件事怎么能搁到一块布上呢?念着也不顺。”

    “不错,是有毛病。但我左思右想,还是这个提法有劲。你想,你是政委,当然觉得不顺。战士们谁管顺不顺,抬头一看,追悼会誓师会,当头一个震动!这才是我们需要的效果。”

    周兴春思索着“晤,妙解。老兄善于打乱仗。从战士角度看问题,确实多个缝缝儿。大概,这和你常说的从敌人角度看我们,有相通之处吧。”

    苏子昂拽他一下,示意遗像:“看看这个,有什么毛病没有。”

    “早知道了,前后都有像,电影组那帮家伙,只顾完成任务。”

    “你再看看!”

    周兴春细看,哑然失笑,电影组那帮家伙画惯了雷锋,王小平画得像雷锋弟弟。会场四周遥无边际,好像随便从哪个方向都可以进人。但是,只要放上四个岗哨,就意味着这片场地已被严格划分开来。在军人意识中,就有了界限、通道、配属给自己的区域,甚至暗示出顺序。各单位按照序列,由南向北进场。第一支分队跑进之后,它所切人的方位就成为无形的大门,其余分队都必须从那个“门”内进场。排在末尾的分队,不得不拐一个大弯。按照团司令部通知,各连除留岗哨以外,其余人员今天全部到场。各营主管,已被告知会议内容,心内有数。各连干部,只从营里得了点口风,早早把连队约束得格外正规。士兵们则全然不知内情,对于他们,苏子昂把消息封锁到最后。直到他们进场看见会标,才骇然心惊:原来昨天死了人!黑压压大片人群,没一个敢乱说乱动。这正是苏子昂预期的效果。这效果不亚于在背后大喝一声。如果让士兵早知道死了人,凑成堆儿瞎议论,肯定散了军心。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集中起来,猛地抖露开,让他们在同一时刻统统知道。提供给他们一个定型的有力的说法,也是惟一的权威的说法。士兵们来不及议论什么,就已经靠拢在权威之下,被震慑,被凝聚。

    苏子昂根本不需要他们悲痛,他只需要他们最大程度地昂奋。开头悲痛一会儿,那是为后头的昂奋做铺垫。王小平已经死了,临终前仍然甩着“正步”这个精神这个毅力要多悲壮有多悲壮,士兵们从现在起就是在一块死过人的地面上操练了,士兵们你们非得比以前多点精神多点毅力!当领导的已经下了死决心,非得把训练搞上去。所以,你们我们都已别无选择。还有个意思不言自明:瞧见没有,我们不怕死人。不小心死掉一个,当领导的没给吓住,更他妈强硬了。这正是苏子昂预期的效果。

    直至哀乐结束,苏子昂还始终昂着头,面带稍许傲色。这东西他听得多了,简直能完整地背下来。父亲追悼会时他就曾想拦腰掐断它,今天他又感到了某种歪曲,他可以陪着官兵们听完它,却不动心不承认。他酝酿完备的语言已经在胸中聚成了块,涨得使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他清醒地感觉到,这充满肃杀之气的场面已成为他的陪衬,正在托举着他。当然他也明白,即使让一个侏儒站在这场面的顶尖上,那侏儒也会被放大许多倍。即使这场面顶尖上是一处空白,组成这场面的人也会被场面本身震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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