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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璞道:“可是,姑娘,我总不能让姑娘这么坐着陪我到天亮”

    云珠道:“那有什么关系,错过今宵,又不知何日才能见面了!”

    郭璞沉默不语,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还要运功疗伤,恐怕不能陪姑娘说话!”

    云珠道:“那更不要紧,能看见先生我就知足了,再说,先生运功疗伤之时,不也正需要个护法么?”

    郭璞道:“可是,姑娘身子要紧!”

    云珠摇头说道:“我这觉那一天都可以睡,而能跟先生这么相对灯下、互相谈心的时候,却只有今夜这不到一个更次的时光了,先生何忍让我离去,不让我多看生先两眼?”

    这话,朴实无华,但真挚感人!

    郭璞胸中激动,鼻端一酸,险些涌起热泪两眶,由是,他也知道,他欠这一颗万斛深情真挚心的,将要更多了!

    他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姑娘,你这是何苦,要知道,郭璞”

    “先生,我知道!”云珠柔婉地截了口,道:“但是先生什么都不用说,只让我在这儿多坐会儿,多陪陪先生,看先生两眼就行了,我很珍惜这片刻时光,因为它对我来说,是太宝贵了!”

    郭璞只觉两眼微有湿意,心与身也颤抖得厉害,连忙垂下头去,闭口不再言语!

    一时间,这屋里好静,静得可以听到灯花的“毕剥”之声,也几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这一刻,在云珠来说,是无限温馨的一刻!

    而对郭璞,却是令他极度不安与羞愧难当的一刻!

    时光,就在灯花闪烁及相对无言的静默中轻轻的溜过,渐渐地,一线曙光透窗,屋里顿时亮了不少!而云珠那娇靥上的神色,就跟这屋里的光线一样,在这黎明前的片刻之中,越来越阴沉,越黯然!

    蓦地里,一声嘹亮的鸡啼,划破了这份静默反屋外的宁静,云珠为之一震,而郭璞却闭着眼十分安详!

    显然,他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心力交疲下他是太累了!

    云珠小心翼翼地替他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缓缓地站了起来,向着那张使她不克自拔的英挺面庞投下留恋而最后的一瞥,玉手轻抬,桌上的孤灯倏然而灭!

    刹那间,屋里又黑了,然后,她娇靥闪动,轻轻地滑出了房门,停在门外那画廊的尽头!

    她站在那冷峻的晨风之中,那一身只披着一件风氅的衣衫,予人有不胜单薄之感,然而,她没有在意!

    她脸上的神色,极其复杂,复杂得令人难窥万一,令人难以言喻,突然,她娇躯又动,但不是回到她自己的房中,而是腾身而起,直上晨空!

    她停身在“四海镖局”左近那一处最高的屋脊上,曲着水葱般玉指,向着晨空弹了几弹!

    未几,远处冒起一条人影,向着她立身处电射而来,转眼间已然掠至,那是个黑衣蒙面的大内侍卫“血滴子”!

    那黑衣蒙面人入目云珠,不由一怔,双目尽射讶异,轻轻地哦了一声,似颇出意料地道:“原来是云姑娘”云珠没说话,一翻皓腕,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纤纤玉手之中,平托着那方钦赐玉佩!

    那黑衣蒙面人大惊失色,立即躬下身形,恭谨说道:“属下见过,见过”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云珠!

    云珠娇靥上不带丝毫表情地开了口:“我如今是‘御书房’侍读及伴驾,职位仅次于海贝勒,你叫我一声姑娘就行了。”语气竟然冷漠得很!

    那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头垂得更低:“是,属下见过姑娘,不知姑娘召唤,有什么吩咐?”

    云珠翻腕收回了那方钦赐玉佩道:“唐领班回宫了么?”

    那黑衣蒙面人恭谨说道:“禀姑娘,唐领班还没有回宫,现正在‘正阳门’外”

    云珠一摆手,截口说道:“告诉他我的身分,叫他马上来这儿见我!”

    那黑夜蒙面的“血滴子”喳地一声,转身如飞掠去,没入“正阳门”方向的屋面下。

    转眼间,又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蒙面人自那方面冒起,飞掠而至,那是大内侍卫“血滴子”二等领班唐子冀。

    他近前躬身,恭谨说道:“属下二等领班唐子冀见过姑娘!”

    云珠淡淡一笑,摆手说道:“唐领班,从现在起,你是大内侍卫‘血滴子’的二等领班!”

    唐子冀一怔大喜,立刻曲下一膝,颤声说道:“属下谢过姑娘提拔之恩!”

    云珠淡淡笑道:“别说我,要说应谢郭总管!”

    “是!”唐子冀恭恭敬敬应了一声,道:“属下见着郭大人定要叩谢!”

    云珠笑了笑,道:“唐领班,你告诉我,昨夜你是在什么地方见着郭总管的?”

    唐子冀忙道:“禀姑娘,属下是在城南一条胡同里见着郭大人的!”

    云珠道:“你见着郭总管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伤了么?”

    唐子冀道:“禀姑娘,属下见着郭大人的时候,郭大人已经躺在胡同里,人事不省了,属下当即就命”

    云珠一摆手,拦住了唐子冀的话头,道:“可曾见着那‘洪门天地会’中那些大胆叛逆?”

    唐子冀道:“禀姑娘,属下率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得没了影儿!”

    云珠道:“我问你看见了他们没有?”

    唐子冀道:“禀姑娘,常醒飞看见那儿有人影闪动,及至属下率人赶到了那儿,他们已经跑了!”

    云珠道:“你就在那儿见着郭总管么?”

    唐子冀道:“是的,姑娘,不过在此以前片刻,常醒飞曾在胡同外的大街上,碰见了郭大人一次!”

    云珠“哦”地一声说道:“当时郭总管是什么样子?”

    唐子冀道:“当时郭大人好好儿地,只是喝多了酒,醉态可掬!”

    云珠点了点头,然后又道:“那帮助‘江南八侠’及吕四娘等人脱逃、并伤了喇嘛们跟‘血滴子’的叛逆,一夜搜捕,可有收获?”

    唐子冀身形一震,低头说道:“禀姑娘,属下等无能,白忙了一夜”

    云珠冷冷一笑,说道:“那个人不但功力高,而且智慧也高,不是你们所能应付得了的,便是再找上三天三夜也搜捕不到他,你告诉云领班一声,就说我说的,立刻带着人回宫,等我晚上进了宫以后再作打算!”

    唐子冀“喳”地一声,恭谨施礼,转身掠去!

    望着唐子冀那渐去渐远的身形,云珠那张清冷冰凉的娇靥上,突然又掠起了一片复杂神色,较适才更令人难懂!

    蓦地,一阵得得蹄声及一阵辘辘车声划破晨空,传入耳中。

    云珠一震而醒,转头望去只见一辆高篷黑马车由内城方向往这边驰来!

    她一眼便看出那辆马车是来自何处,当即娇躯闪动,翩然掠回“四海镖局”之内,直奔郭璞房中!

    进了房,郭璞睡得正熟,云珠站在床前,一双美目之中,射出两道令人难以言喻的光采,缓缓地抬起了右掌,拍向了郭璞的头。

    郭璞茫然无觉,仍安详地睡着!

    但掌至中途,云珠那只右掌突然走偏,改拍为掌,落在了郭璞的左肩之上,而且口中轻轻唤道:“先生,先生,醒醒,醒醒”

    郭璞瞿然而醒,猛睁双眼,一怔说道:“哎哟,天都亮了!”

    云珠含笑说道:“可不是嘛,再睡就要日上三竿了!”

    郭璞赧然一笑,道:“姑娘,我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

    云珠道:“快五更了,先生没睡多大一会儿!”

    郭璞突然敛去笑容,道:“姑娘一夜没睡?”

    云珠笑了笑,道:“不,我在床边趴了一会儿,可是刚阖上眼就被先生吵醒了!”

    郭璞一怔说道:“被我吵醒了?”

    云珠点了点头,道:“先生一连在说梦话,真能吓煞了人”

    郭璞一怔说道:“说梦话,我都说了些什么梦话?”

    云珠摇头说道:“那要问先生自己了”

    郭璞又复一惊,忙道:“问我?姑娘,这怎么说?我到底”

    云珠笑道:“瞧先生那紧张样儿,敢莫昨儿晚上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么?”

    郭璞强笑说道:“姑娘说笑了,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郭璞生平所作所为,还没有不可告人的”

    云珠嗔声笑道:“瞧你,逗你先生玩儿的,其实呀,那梦话只有先生一人儿听得懂,我一句也没听清楚!”

    郭璞神情一松,笑道:“还好姑娘没听清楚,要不然这方寸中隐秘,不啻尽陈于姑娘面前了,那还得了?对么,姑娘!”

    云珠笑了笑道:“我可不稀罕知道先生心中的隐秘,只要先生他日别辜负了我这个薄命可怜人的一番心意就行了!”

    郭璞神情一震,笑了笑,道:“姑娘,我怎么睡得那么沉,那么死?”

    云珠淡淡笑道:“那谁知道,大半是昨夜太累了!”

    郭璞忙道“累倒没什么累,可能是这伤”

    笑了笑,接道:“姑娘瞧,我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说着,坐了起来!

    云珠笑道:“先生也该可以下地走路了,海贝勒府派来接先生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先生还不快收拾收拾”蹄声,倏然而至,在大门外停了下来!

    云珠笑道:“先生,听见了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郭璞连忙穿上了鞋走下了地,口中说道:“海爷也真是,我说过自己会走,干什么又麻烦人家?”

    口中虽这么说,胸上却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

    云珠道:“海爷这个人就是这么可敬可佩,也足见对先生这位新任总管的看重,下人们能接先生,那也该是份唯恐讨不到的好差事,谁不争先恐后地跑这一趟?”

    郭璞摇了摇头,方待说话!

    只听一阵沉重而急促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云珠神情一黯,道:“先生,他们来了,我不送先生了,先生千万保重,内城里的人个个狡猾奸诈,先生千万小心,也别忘了咫尺之隔,却难获一面的还有个可怜的云珠”

    柔荑突然抓上郭璞双手,用力地握了一握,只有郭璞才能觉得出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有多么冰凉,颤抖里有多么厉害,其实,还有一颗看不见的心,然后她转过娇躯,一闪出了房门,地上,洒落了泪珠儿两滴

    郭璞怔住了,连手都忘记放了下去

    突然,一声满含喜悦的苍劲话声传了过来:“先生醒了么?老朽来扰你好梦了!”

    郭璞瞿然而醒,定了定神,忙应道:“是总镖头么?晚生已经起来了!”

    随着一阵苍劲大笑,云中鹤与吕子秋双双推门而入。

    一进门,云中鹤满面陪笑地劈头便道:“先生真是,这么一桩天大的喜讯,先生也不告诉老朽一声,让老朽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一直到如今”

    郭璞含笑说道:“总镖头是指海贝勒垂顾提拔晚生这件事。”

    云中鹤老眼一睁,道:“是啊,先生若早告诉老朽一声,老朽为先生喜,为先生贺之余,说什么也可以为先生庆贺一番送个行啊!”郭璞道:“事情来得太突然,便是连晚生也有措手不及之感,昨夜回来太晚,未敢惊扰,本打算尽早向总镖头禀-,不料总镖头已经知道了,至于送行,那不必了,总镖头盛意,晚生心领,好在远近仅一城之隔,晚生闲暇时自会常来探望总镖头的!”

    云中鹤呵呵笑道:“如今先生是‘海贝勒府’的总管,这探望二字,老朽是万万担当不起,只要先生不忘故旧,闲暇时常来镖局走走,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郭璞道:“总镖头这是什么话,当初若无总镖头的大义收留,郭璞焉会有今日之飞黄腾达,怎么说总镖头也曾是我的东主,总镖头只管放心,郭璞不是那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人!”

    云中鹤老脸一红,随即躬身陪笑说道:“只要先生不忘记有老朽这么一个故交,老朽就知足了,何敢再奢望其他,先生好意,老朽这里先谢过了!”

    接着,那位总帐房吕子秋也满脸奸笑地嘿嘿说道:“先生,还有吕子秋盼也沾上点边儿!”

    郭璞道:“吕爷只管放心,我绝不会厚此薄彼就是!”吕子秋也连忙拱手称谢!

    郭璞回了一礼,道:“总镖头,贝勒府的人到了么?”

    云中鹤忙点头说道:“来的是贝勒爷的贴身护卫海腾海爷,现在前厅恭候!”

    郭璞摆手笑道:“我孑然一身,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是说走就走,屋子里的所有,全是镖局的,总镖头要不要点收一下,看看”

    云中鹤一眨老眼说道:“先生这是什么话,老朽正感匆忙之间,无以为先生壮行色而深感羞愧不安,何在乎这些区区破烂东西,老朽只希望先生会带走,那是老朽的荣宠!”

    郭璞笑道:“晚生斗胆说笑,总镖头幸勿认真,那么,晚生这就告辞,云姑娘想必尚未起身,晚生不拟前往告辞了,待会儿尚烦总镖头向云姑娘代为致意一二!”

    云中鹤呆了一呆,道:“糊涂,我怎么忘记了珠儿,先生请稍候,老朽这就叫她去!”

    说着,他转身要走,却被郭璞一把抓住。

    郭璞有一点黯然,也带着点窘迫难言意味地笑了笑,道:“总镖头,以后不会没见面机会,如今,不见也好!”云中鹤何等精明老练?一点就透,当下点头说道:“既如此,老朽就代她送先生了!”

    郭璞谦逊了一句,举步当先出了门!

    到了前厅,那位威猛的海腾,一身黑衣,正一个人坐在那儿喝茶,一见郭璞来到,忙站起身来恭谨施礼:“护卫海腾,见过郭爷!”

    郭璞忙伸手相扶,道:“海腾,我这个人素性放荡,你要是看得起我,叫我一声总管,别那么郭爷长,郭爷短的,我受不了,假如可以,你最好连这总管二字都免掉,干脆叫我的名字!”

    海腾满脸钦佩之色,丝毫不减恭谨地道:“郭爷,贝勒爷昨天一回府便把您在‘顺来楼’上的大展神威告诉了弟兄们,并且夸您是人间少有、地上无双的奇男子俊英豪,不瞒您说,海腾当时不信,但如今,海腾却觉得贝勒爷的话,尚大有不及之处”

    郭璞一皱眉头,道:“海爷好快的嘴,海腾,还有么?”

    海腾道:“郭爷,海腾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至于称呼,我想您不必强求,海腾不敢,就是海腾斗胆贝勒爷也绝不依,那您是跟海腾找麻烦,您刚上任,怎好马上给弟兄们带来麻烦?”

    郭璞眉峰皱得更深,道:“海腾,还有么?”

    “有!”海腾突然一笑点头:“请您速速启驾,贝勒爷跟年大将军正等着您吃早饭呢!”

    一句话听得郭璞难以忍俊,笑道:“海腾,听我最后一句话,海爷好-气,他那贝勒爷府网罗了天下所有的奇兵,但,郭璞不算在内,走吧!”

    哈哈大笑声中,郭璞拉着海腾行出前厅!

    刚下石阶,海腾突然问道:“郭爷,您没有东西!”

    郭璞点头应道:“有!”

    海腾忙道:“在那儿,我帮您拿去!”

    郭璞一撩衣衫,笑道:“喏,一袭落魄布衣!”

    海腾呆了一呆,不禁失笑,对这位新任总管,海腾他这个铁铮铮的豪迈汉子,又增了几分好感与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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