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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在章方正看来,兰尽忠的建议无疑是不安好心的,这位据说是很有实战经验的兵痞,口口声声要打好,可实际上根本没想过怎么打好。前沿阵地搞得一塌糊涂兰尽忠还有理,还认为是方参谋安排错了,马上要打仗了,还忘不了最后伸一下手,还想把他和侯营长的兵力挖一点走,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他和侯营长凭什么要各献一个连给这兵痞?讹人也不能这么个讹法。再说,他和侯营长只要把这两个连献出去,这两个连就肯定回不来了,兰尽忠势必要把他们打光。

    搞自卫团的时候,兰尽忠还没有这么坏——至少他没看出来有这么坏。第一次和兰尽忠见面是在二道街寡妇赵连长家。赵连长说,兰尽忠是国军连长,抗日英雄,他还很尊敬过一阵子,还想把兰尽忠栽培到决死队做副队长。不料,兰尽忠心野得很,大概是嫌那副队长小了,自己拉起了抗日自卫团。拉起了队伍,兰尽忠和他依然相安无事,第二次在天龙酒馆喝酒,还送了把六轮手枪给他。来而不往非礼也,半个月后,他也送了三杆汉阳造给兰尽忠。正是有这种良好的关系,他们才有可能合作共事,实施那场武装驱逐炮营驻军的事变。

    事变是迟早要发生的。吕营长太混账,军纪败坏,滋扰地方不说,还瞧不起他的抗日决死队,有一回竟敢命令他的决死队去搬炮弹。故尔,决定动手时,他是很冷静的。表面上看是给赵寡妇面子,实则是给自己面子。他早打好了主意,干掉炮营,把队伍拉上山,既打日本人,也打围剿的国军,顺便再搞些杀富济贫。他伙上自卫团打,是思虑已久的。他认为,只要兰尽忠的自卫团跟着打,打出事了,就只有跟他上山一途。

    然而,吃掉炮营以后,还没容他把杀富济贫的计划端出来,兰尽忠先把吕营长放了,继而,又拖着他和侯营长去了段仁义家。在段仁义那儿挨了骂,明明白白背上了“叛乱”的恶名。还不死心,还坚持放了炮营的伤兵。那时候,他实际上应该看出,这兰尽忠并不简单,头脑是很清醒的,野心是很大的。兰尽忠不愿上山不是没胆量,而是想在国军的队伍里修成正果。当时,他推断和平解决事变的希望并不大,搞到最后,兰尽忠还得乖乖跟他走。

    不曾想,弥勒佛县长段仁义竟说动了23路军的总司令韩培戈,和平解决了冲突。他和他的决死队因打国军而成了国军,这使他既惊又怕。

    惊怕是有根据的,编成国军便要打仗。打仗必得死人,23路军总司令韩培戈若是想消灭他们易如反掌,几仗打下来,就可以叫他们全部壮烈或不壮烈地殉国,弄清了这一点之后,他和侯营长愣都没打便把兰尽忠卖了,和23路军司令部派来的方参谋、忠副官大诉冤情。说参与事变是上了兰尽忠的当,是兰尽忠和他的自卫团胁迫他们干的,这使方参谋和黾副官大为恼怒。方参谋当着他们的面说:兰尽忠做过国军连长,带头这么干实属混账!

    如此搬弄是非,从良心上说有点对不起朋友,可整编的时候,兰尽忠已确凿不是他和侯营长的朋友了。兰尽忠很明显地想控制整个新三团。这兵痞自恃在国军队伍上混过,23路军的军装一穿,便人模狗样起来。让自己一拜的兄弟章金奎做了团副不算,还打破保甲分派制,把青壮男丁都掠到了二营。兰尽忠没想到团长、团副都是幌子,真正大拿的是人家方参谋、忠副官。

    方参谋和黾副官决定性地支持了他们,使他们在整编时占了便宜,拉到马鞍山进行阻击布防,又让他们占了便宜。

    兰尽忠今晚还想把便宜捞回来,不过,在他看来是徒劳的。兰尽忠的建议中有名堂,方参谋的部署中也有名堂。但方参谋有权,名堂能实现,兰尽忠无权,名堂实现不了。当然,兰尽忠的名堂万一实现,他还有一招:抬腿走人,带着一帮弟兄拉杆子。反正他绝不准备在这里殉国。打不起来最好,打起来,队伍一溃退,他的机会就来了。

    这意思他和侯营长说过,侯营长很赞成,还说,只要拉起杆子,头把交椅让他坐。

    拉杆子的念头一直没断过,在白集整训时就想干一家伙,可377师守备队的家伙看得太严,没机会。半个月前那次打增援,又想带着弟兄们开溜的,一路看下去,“友军”部队不少,没敢贸然行事。这回不同了,这回他们新三团是独立作战,轻易打胜了,或者用二营的兵力打胜了,自无话说,打败了,鬼子过了马鞍山,他正可以名正言顺地打起游击旗号,自行其是。所以,打起来,打败了,也未尝不是桩好事。

    兰尽忠却在大谈如何打胜,说是只要再给他两个连,并多少挺轻重机枪,一定能把日伪军一个旅阻击三天。

    段仁义很受鼓舞,直向兰尽忠抱拳致谢,连说“拜托”,仿佛这一仗是为他这个挂名团长打的。

    他觉着这二人都挺可笑。

    搞到最后,方参谋说话了。方参谋并不乐观,一开口就给兰尽忠来了个下马威,明确无误地教训兰尽忠说:

    “兰营长,就冲着你前沿阵地的那个样子,不要说能把日伪军一个旅阻击三天,只怕一个团你也挡不住!”

    兰尽忠嘿嘿一笑:

    “所以兄弟才要团里再给两个连哇!”

    方参谋嘴角一撇:

    “再给你两个连去送死?你那里不是要增援的问题,而是要扎实组织的问题!只要组织得好,火力配备得当,必能守住!万一吃紧,伤亡太大,团部也可及时把三营预备队派上去!”

    兰尽忠当即黑下了脸:

    “要这么说,下岗子前沿崩溃兄弟不负责!”

    方参谋猛然立起,拍着桌子喝道:

    “丢了下岗子,你他妈提头来见!”

    黾副官也吐着烟雾,阴阴地对兰尽忠说:

    “兰营长,在汤军团,你也常这么说话么?你老弟没听说过啥叫军令么?”

    兰尽忠不神气了,脸涨得通红,憋了好半天才说:

    “那……那至少也得再调些机枪给我!还……还有炮火增援。”方参谋哼了一声:“你们端了23路军一个炮营,现在又想到炮兵的火力增援了!不说现在没炮兵,就是有,人家会增援我们么?”

    这话又别有意味,方参谋说的这个“我们”不是指的兰尽忠的二营,而是指的整个新三团。章方正这才因同病相怜的缘故,开口为兰尽忠说话了:“方参谋,过……过去的事怪……怪弟兄们太浑,可……可如今我们弟兄都是23路军的人了,还望方参谋能和上边通融一下,保……保证炮火增援。”

    方参谋叹了一口气:

    “这话还用你们说?在军部的作战会议上,我和段团长就提过了,不行!炮兵部队全要参加河西会战,咱只能靠自己!”

    兰尽忠忧心忡忡地问:

    “咱要阻击的是多少敌人?”

    方参谋道:

    “不清楚,只知道聚集在河东已查明之敌计有山本旅团、井口晃旅团,和伪和平建国军杨华波两个整编师。为保证不让上述敌军窜人河西会战地区,韩总司令已令我377师并河东零星部队沿洗马河一线布防。如377师防线稳固,我们这里就无大险;反之,377师防线被突破,多少日伪军越过洗马河,我们就要阻击多少日伪军,所以,说不清楚。”

    兰尽忠却固执地追问:

    “问题是,377师防线靠得住么?可能会有多少日伪军突破377师防线?我营是否有必要在下岗子村布防!如果突破377师防线的日伪军不从正面渡河,那么,全团摆在山腰上岗子一线扼守山口是不是更有利?”

    方参谋手一挥,断然道:

    “不管日伪军是否从正面渡河,下岗子村前沿阵地都不能放弃!守住此处,既可以居高临下控制河面、河滩,又可卡住人山之路!”段仁义团长也道:

    “是的,那里地形不错!”

    “可……可是……”

    兰尽忠还想争辩,段仁义团长站起来,又抱起了拳:

    “兰营长,你就听方参谋的吧!方参谋经的事比你我多,错不了!”

    兰尽忠不做声了,闷头抽起了烟。

    恰在这时,报务员白洁芬小姐一声报告进了屋,送来了刚刚收到的23路军总司令部电报。电报上说,河西会战已于十小时前打响,省城近郊房村、刘集一线和侩城地区正在激战,河东377师也和试图过河窜人会战地区的日伪军接触交火。总司令部令新三团做好最后准备,一俟377师防线突破,不惜一切代价阻敌于马鞍山下。命令十分严厉,声称:如有闪失,当军法从事。

    段仁义团长把电报念了一遍,再次要求大家听方参谋的。说完,又请方参谋讲话,方参谋却什么也没讲,手一挥,宣布散会。

    弟兄们分手的时候,他看见方参谋走到兰尽忠身边,握住了兰尽忠的手。方参谋对兰尽忠说:

    “尽忠老弟,你在汤军团打过许多仗,听说打得都不赖,这一回,你可也要打好哇!打不好,你我都得拎着脑袋去见韩总司令!”

    兰尽忠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章方正不禁受了些感动,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战争是怎么回事。只要打起来,他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命运就是相同的,他不能指望在一场恶战之后,别人都死他独生。事情很简单,兰尽忠的二营打完了,他的一营、侯营长的三营都要上,下岗子村前沿失守了,他们所在的上岗子就会变成前沿。

    他真诚地希望兰尽忠能打好,更希望河东的377师官兵打好——他真混,三个月前咋想到向377师炮营动手的!留着他们打日本人多好!

    六

    方向公参谋在营长们离去后,当着团长段仁义、团副章金奎的面,毫不掩饰地表示了自己对阻击战前景的极度悲观。他指着马鞍山地形草图,对黾副官说:

    “黾老兄,只怕你我的小命都要丢在这座马鞍山上了!”

    黾副官正在点烟,一下子被他说愣了,举着划着了的洋火,呆呆地看着他。

    他又说:

    “377师在近两万日伪军的重压下,肯定是顶不住的!377师垮下来,日军只要用一个旅团便可在三个小时内踢开我们的这支垃圾部队,西下浍城!”

    黾副官又划了根洋火,点着了烟:

    “真是这样,也怪不了你我,韩总司令难道不知道这支部队拉起来才三个月么?咱打败了不奇怪,打胜了倒是怪事了!”

    他苦苦地一笑:

    “说得轻松!打败了,你我都要进军法处!韩总司令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身为团长的段仁义惭愧了,小心翼翼道:

    “如此拖……拖累二位,真过意不去!如……如果到时候要……要进军法处,我……我进好了!”

    他看了段仁义一眼,叹了口气:

    “你段县长不也是被他们拖累了?卸甲甸事变又不是你带头闹的,你还不是一样要捏着鼻子在这儿带兵打仗?”

    说起卸甲甸事变似乎提醒了段仁义,段仁义又道:

    “他们打炮营时很厉害哩!唵,没准在这马鞍山也能打好!这里地形不错!”

    方向公哭笑不得:

    “段团长,你除了知道地形不错,还知道啥?有好地形,也得有好兵!”

    “那是!那是!”

    他不再搭理段仁义,又对黾副官道:

    “黾老兄,我看,咱们还得作一次争取,请韩总司令就近再拨一个像样的营给我们!”

    黾副官说:

    “距我们最近的是376师1761团,是不是以我们俩的名义发个电报给韩总司令,指调1761团哪个营?”

    他点点头:

    “正合我意!不管有无可能,我们都得再争取一下!”

    言毕,他和黾副官商量了一下,叫团副章金奎喊来报务员白洁芬,口述了一份电文。电文称:新三团已奉命进入马鞍山阻击阵地;枕戈以待,准备战斗,但鉴于该团编建不久,素质低劣,又无实战经验,故交战前景不容乐观。为防意外,盼速调邻近之376师得力部队前来增援。

    白洁芬飞快地记下了电文,又立在他面前,将电文复读了一遍,才转身拿去发报,方向公望着白洁芬姣好而孤单的背影,木由地想到:韩总司令难道不知道新三团是支什么队伍么?我方向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凭着一部电台、一个副官和两个女报务员,打赢这场阻击战啊!

    在方向公看来,整个新三团,除了他和黾副官以及一部电台、两个报务员是正牌23路军的,其余全不是。在白集整训时,377师师部倒是派过一个排来,可整训一结束,那个排就撤走了,只把他们四人留在了这里。武器装备也不是23路军的。那些老套筒、汉阳造全破旧不堪,实弹演习时,就走火伤过几个人,害得弟兄们一上子弹就枪口朝天,战战兢兢。

    也许,韩总司令算定377师能在河东顶住?也许还像半个月前那次打增援一样,只是一种特殊操练?

    即便真是如此,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河东的377师已经打响了,河西会战也很真实地爆发了……

    七

    章金奎每每看到白洁芬白哲的脖子和隆起的胸脯,就觉得春意盎然。他认为,白洁芬这“白”字姓得好。她真白,脸白、手白、脖子白,脱了军衣,那身上的肉一定更白。他一直想替她脱衣裳,心里头至少已替她脱了一百次,甚至觉着她的躯体他已是十分地熟悉了。他一次次用目光抚摸她,由此而感到一阵阵快意,获得了一次次满足。

    白洁芬还挺温顺,轻柔得像水,不像他妈的温琳娜,生就一副寡妇脸。那温琳娜咋就敢姓温呢?她可一点温情也没有。在白集时,有一次他很无意地摸了摸她屁股,她竟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这哪像国军报务员?活脱一个泼妇!说到底,他还是她的长官呢!她和白洁芬一样,都是少尉衔,他章金奎是少校衔——少校团副,少尉打少校的耳光,不应该嘛!只为被摸了摸屁股蛋子,就如此这般的泼辣,像个女人么?是女人,而且又带着屁股蛋子从军,难免是要被长官们摸一摸的。

    他确确实实是这两个女人的长官。尽管她们是23路军司令部派来的,可他还是她们的长官。这便有了机会,他干她们只是个时间问题——尽管温琳娜不可爱,他还是准备爱上一回,只要是年轻女人,他一概都是很热爱的。不是因为爱女人,他决不会放着汤司令的手枪排长不做,开溜回家。

    给汤恩伯司令做手枪排长,那真叫威风!汤司令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两把盒子枪提着,谁人见了不恭敬三分?好好跟着汤司令干,那可真是前途无量。他偏太爱女人,先是搞了一个寡妇,后来又爱上了那寡妇十五岁的大丫头,硬把那大丫头爱伤了,几天没下床。汤司令知道后火了,说是要阉了他,后来又说不阉了,枪毙。他一惊之下,逃出军法处的监号颠回了卸甲甸老家,和二道街的赵寡妇又爱上了。

    只爱了没两次,他就乏味了,赵寡妇那东西根本不算个东西。他又爬头道街老刘头家的窗户,趁老刘头不在家,把老刘头的孙女给爱掉了。老刘头的孙女见他穿着国军军装,便以为他是23路军炮营的。后来老刘头打炮营时一马当先,用鸟枪轰得炮营弟兄鬼哭狼嚎。再后来,老刘头也他妈进了新三团,在章方正的一营做了伙夫长。

    他那夜参与打炮营,不是冲着赵寡妇的东西去的,那东西不值得他这么玩命。他是冲着兰尽忠兰大哥的义气去的。义气这东西不能少,当兵吃粮,玩枪杆子,忠心义气重若泰山。对此。他深有体会。不是冲着义气二字,执法处的弟兄冒着风险放他逃;他或许真被汤司令毙了哩!

    他这一打竟打出了名堂。事变之后一举由少尉排长升为少校团副。这首先是因着兰大哥的提携,段团长的厚爱;其次么,也因着他的乖巧。写花名册的时候,他就把自己栽培成汤军团的上尉营副了。一见段团长和方参谋,他二话没说,先“啪”的一声,来个极标准的立正敬礼。方参谋问他当了几年兵,他嘴一张,又是一个牛皮:“十年!”方参谋说:“好!”段团长和黾副官也说好。结果,一个星期后他就拿到了委任状,娘的,少校阶级!

    做了团副,他离开兰尽忠,天天和段团长打交道了。段团长做惯了县长,不会做团长,他就教他做,从“立正”、“稍息”教起,一直教到如何克扣士兵军饷做假账。段团长别的都学,就是不学克扣军饷,还当场训了他一通,搞得他怪不是滋味的。其实,他是为团长好,当团长而不会克扣军饷是很吃亏的,段团长毛还嫩,不懂。

    当然,总的来说,他和段团长的合作还是不错的,段团长有些事不和方参谋、黾副官商量,反倒和他商量。安排这场阻击战时,他要段团长把兰尽忠的二营放在后面,段团长就应了,还在会上正式提出过。不过,新三团的兵权显然不在段团长手里,段团长的话如同放屁。

    团长的话都像放屁,他这团副只怕连屁都放不响。所以,对这场鬼都搞不清的阻击战,他没什么关注的必要了。反正方参谋,黾副官爱咋打咋打,该死该活屌朝上。

    这会儿,方参谋、黾副官和段团长都下到各营督导巡视去了,分派他在团部值班守电话,他就有了爱一爱白洁芬和温琳娜的机会。她们和她们的电台就在对过北厢房里,他只要不怕闯祸,枪一提,把北厢房的门一瑞开,爱情就实现了。

    爱情这洋词是在汤军团司令部里学来的,那些参谋、副官和司令部的小姐们私下里老这么说,他一来二去就听懂了,爱原来就是干!这他会!后来,他就挺斯文地使用这洋词,使用得久了,也就渐渐不觉着洋气了。

    平心而论,那夜他没敢到北厢房电台室去踹门,而是老老实实守在电话机旁,如果不是白洁芬小姐拿着司令部的电报来报告,那档子事根本不会出。

    白洁芬小姐偏偏拿着电报来找他了,他一下子被白洁芬小姐那名副其实的白击晕了,接电文稿时就捏了小姐的白手。小姐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害羞,手一缩,没做声,这便无声地鼓励了他。他把电文稿连同抓电文稿的手,一齐伸进了小姐的怀里,一把抓住了那松软而诱人的地方,同时,屁股一撅,把门顶住了。

    白洁芬小姐这才叫了起来。

    他昏了头,一只手捂住白洁芬小姐的嘴,脑袋在小姐胸前直拱,另一只手麻利地解开了小姐的裤带。而就在这时,门被人踢开了,一个手持驳壳枪的人冲进了屋。

    八

    霍杰克把枪口对准章金奎脑门了,还不相信团部会发生这种事。他在门外就听到了白洁芬小姐的呼救声,还看到看守电台的温琳娜头戴耳机在北厢房门口张望,便断定团部出了事,可没想到会是这种无耻的*。

    按说,那当儿他不该出现在团部门口的,他一直守着欧阳贵、别跃杰、范义芝三个人犯,在营部等营长侯顺心。不料,侯顺心散了会后不知猫到哪里喝酒去了,他到团部去找,结果撞上了这一出。

    他断定章金奎是*,白洁芬那声短促的呼救,他听得很真切,撞开门后看到的情形也很真切。白洁芬的上衣已被撕开了,衬衣的扣子也被扯掉了,半个雪白的胸脯露了出来。他将驳壳枪瞄向章金奎的时候,章金奎的手还没从白洁芬的腹底抽出来。

    他感到十分厌恶。伟大时刻到来前的这一夜,他碰到的事太多了,下面的兵不像兵,上面的官也不像官!大战即将开始,身为少校团副的章金奎不思量咋着打仗,却去扯女报务员的裤子,简直是欠杀!

    他把枪口抬了抬,厉声道:

    “放开她!”

    章金奎僵直的手老老实实从白洁芬的腹部抽出来。白洁芬这才骤然清醒过来,扎起裤腰,掩上怀,呜呜哭着跑出了门。

    团部里只剩下他和章金奎。

    他问章金奎:

    “你说咋办吧?”

    章金奎一脸羞惭:

    “兄弟糊涂!糊涂!”

    “我只问你咋办?”

    “求老弟放我一马!”

    “放你逃跑!做梦!”

    “那你霍老弟说咋办?”

    他想了一下:

    “就是我霍杰克饶你,白小姐也不会饶你!我奉劝你主动找方参谋讲清楚,到前沿戴罪立功!”

    章金奎脸皮很厚:

    “为一个女人,值得这么惊惊咤咤么?甭说没爱成,就是爱成了,也不会弄掉她一块肉!”

    他冷冷反问道:

    “你章团副是人还是畜生?”

    章金奎嘴一咧:

    “人和畜生都干这事!”

    他火了:

    “我崩了你这败类!”

    其实,他只是吓唬章金奎,章金奎不管咋说还是团副,就是要崩章金奎,也得由段团长、方参谋崩,轮不上他。他认为方参谋不会轻易饶了章金奎。前一阵子,二营有个兵偷看温小姐洗澡,抓住后被毙了。今夜,章金奎*白小姐,其下场必定不会好。

    章金奎想必是明白的,见他不依不饶,只好孤注一掷。结果,在章金奎悄悄抠开枪套扣,拔出佩枪的一瞬间,他手中的枪先抠响了,只一枪就将章金奎击毙在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冲着活人的脑门开火,距离还这么近。抠下扳机的时候,他很麻木,几乎没听到子弹的爆响,只看到一股淡蓝色的烟从枪管里迸出来,蓝烟散尽后,死亡变得很真实,一具血水满面的尸体活生生地显现在他眼前。

    这死亡是他制造出来的,制造得极容易,食指轻轻一动,全部过程便结束了,他职业杀手的生涯也就这么开始了。遗憾的是,第一个倒在他枪下的不是汉奸,不是鬼子,而是他的上峰团副。

    后来的好长时间他都弄不明白这一枪是怎么抠响的。他确凿没想过要杀章金奎,他还准备在方参谋杀章金奎时为章金奎说情。可咋着就把驳壳枪抠响了呢!会不会是太紧张了,无意中抠动了扳机?说他击毙章金奎是为白洁芬毫无根据,那时候,白洁芬仅仅是个报务员,他和她还没有任何感情纠葛,不过,白洁芬咋想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枪声,白洁芬和温琳娜都跑来了。温琳娜先来的,白洁芬后来的。温琳娜一看见章金奎的尸体,就说杀得好。白洁芬没说啥,投向他的目光却是敬佩和感激的。紧接着,几个卫兵赶来了,他一下子变得很紧张,营副杀团副军法难容。可没等他开口说话,温琳娜便叫卫兵们赶快去找方参谋、黾副官。卫兵们一走,白洁芬忙催他走。

    他懵懵懂懂走了,一边走一边想:他到团部是干啥来着的?想疼了脑仁也没想起来,找营长的事完全被他忘了,盘旋在脑际的翻来覆去只一桩事,他杀了人,杀了人……

    九

    欧阳贵迷迷糊糊在山神庙营部睡了一小觉,霍营副和侯营长才一前一后回来。这俩当官的全变了样,一个醉醺醺的东倒西歪,一个神情恍惚,像刚挨了一枪。侯营长见他睡在地上很奇怪,睁着血红的独眼结结巴巴地问他:

    “你……你他妈在……在这儿干啥!”

    他那当儿已醒了酒,知道见了长官应该立正,遂从地上爬起来,两脚一并,脏兮兮的手往光脑袋上猛一举,先给侯营长来了个军礼:

    “报告营长,是霍营副派我来的!”

    话刚落音,霍营副进了门。

    侯营长脸一转,问霍营副:

    “你叫欧阳……阳贵来……来干啥……啥的?”

    霍营副一怔,如梦初醒:

    “哦,姐夫,他……他打人!”

    侯营长马上把手伸向腰间抽皮带:

    “好哇,欧……欧阳贵,又……又他妈的给老子惹……惹麻烦了!老子今……今儿个得……得给你长点记性!”

    说罢,皮带便甩了过来,他一看不对头,兔子似地窜到了一边。

    侯营长没打着他,气坏了,追上来又打,嘴里“日娘捣奶奶”地骂着,还连喊“立正”。他根本不睬,只管逃,侯营长醉了酒很好玩,挥着皮带像跳神,这三跳两跳,就跳到了香案前的麻绳上,差点被长蛇似的麻绳绊倒,麻绳救了他。霍营副看到麻绳,拦住了侯营长,走到他面前问:“别跃杰和范义芝呢?”他眼一翻:“跑了!”霍营副又问:“看押你们的传令兵呢?”“那毛孩跟着一起跑了!”霍营副恼了:“你咋不拦住他们?”他觉着可笑:“我他娘凭啥拦人家!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跑,咱管得着么!再说啦,你霍营副让那毛孩传令兵看我,又没叫我看他!”

    侯营长忙问是咋回事,霍营副把事情根由说了,于是乎,侯营长不骂他了,改骂别跃杰、范义芝和那小传令兵了。

    他跟着加油,说是他一眼就看出小传令兵不是东西,这小狗日的一见面就喊别跃杰东家,霍营副一走,马上就给他们三人松了绑。

    霍营副问:

    “那你为啥不逃?”

    他当时酒性发作了,只想睡觉。

    他没提这碴儿,挺认真地说:

    “你霍营副,你侯营长都不逃,咱能逃么?咱欧阳贵是愣种,不是他娘孬种!”

    侯营长大为感动,当场封他做二连的代连长。

    侯营长直着舌头说:

    “欧阳贵,你……你他娘义气,我老……老侯也义气!这连长嘛,你……你先代着!这一仗打……打得好,这代……代……代字就打没了!你狗日的就……就连……连长了!”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他迷迷糊糊在营部里睡了一觉,竟他妈睡出了个连长,升官太容易了。

    他对着侯营长来了个立正敬礼,又对着霍营副来了个立正敬礼,尔后,真诚发誓:

    “营长、营副,您二位长官瞧得起我,我要他妈不好好效力,就是驴日狗操的!这一仗打不好,您二位长官割了我的脑袋当尿壶使!”

    霍营副说:

    “这很好,很好!作为一个抗日的革命军人,就要尽忠报国!只是,你欧阳贵的习性得改改,不能动不动就打人,你做连长,我……我自然不反对,就是打人的问题……”

    侯营长不同意霍营副的观点:

    “打……打人么,该……该打的要……要打,不该打的,就……就不打。都……都不打,还要当官的干……干吗!”

    欧阳贵一听侯营长这话,极想把那帮保、甲长们是不是该打的问题提出来,可转念一想,又忍住了。这事还问侯营长干啥!日后,他们都归他管了,他想咋教训他们,就咋教训他们,不服帖的一律派到最前面挡枪子!

    侯营长说,他要亲自到二连阵地宣布这项命令,说完就要走,霍营副偏把侯营长拦住了。

    霍营副对侯营长说:

    “姐夫,我……我闯了祸。”

    侯营长问:

    “咋……咋着了?”

    霍营副说:

    “我把章团副毙了!”

    侯营长说:

    “好小子,干……干得好!看不出你这个洋……洋学生还敢宰人!”“这不怪我!”“当……当然不怪你,姓章的不……不是东西,是……是兰尽忠的把……把兄弟……”

    霍营副急了:

    “我没想这个,我是看见这家伙撕报务员白小姐的裤子才……”

    侯营长哈哈大笑:

    “好!好!狗……狗日的小头作孽,大头偿命,好!”

    霍营副挺担心:

    “段团长知道后会不会……”

    侯营长胸脯一拍:

    “段……段仁义要算……算这账,叫他狗日的找……找老子!”

    “咱是不是商议、商议?”

    “好!商……议,商议!”

    这么一扯,事情耽误了,侯营长再想起来到阵地上宣布命令时,团部的传令兵风风火火到了,又要侯营长立马去团部开什么紧急作战会议。他只好继续留在山神庙营部等营长,边等边和霍营副商讨带兵的问题,不知不觉中先在霍营副面前做了一回连长,做得极恭敬,极虔诚。

    十

    “总司令部急电。新三团段、方、黾:在敌猛烈炮火攻击下,我河东377师防线左翼结合部出现缺口,敌酋山本旅团之一部攻陷洗马镇,越过洗马河大桥,迅速南下。如无我民众武装阻隔,此股敌军将于六时后进入你团阻击地带。为确保阻击成功,韩总司令零时二十七分电令376师1761团开赴你处增援协战,并对阻击布局做如下调整:甲、你团接电后立即撤出上岗子一线,全团进入下岗子村前沿布防。乙、山岗子阵地由1761团接防。丙、构筑前沿机枪阵地,所需机枪由376师调拨。韩总司令命令:无论出现任何情况,马鞍山均不得弃守。”

    读完电报,方向公参谋双手按着桌沿,呆呆地盯着灯火看了好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情况很清楚了,一场大战已在所难免。几小时前,他预计377师顶不住,可没想到377师会垮得这么快。他认定377师是垮了,电报上讲的结合部出现缺口显系搪塞之词。377师一垮,越过洗马河大桥的就决不会只是山本旅团的一部!

    团长段仁义和三个营的营长们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到他脸上。团部里静得吓人,气氛沉重而压抑。

    他却还在胡思乱想——

    电报很蹊跷,电文这么长,却没把作战势态讲清楚。说是只有“山本旅团之一部”过河南下,可又这么大动干戈,拉出一副大战的架子,内中难道有什么名堂不成?前来增援的1761团是大名鼎鼎的守城部队,民国二十七年守北固镇守了整整八天,被韩总司令称为护窝子狼。今儿个韩总司令为啥不把这群护窝子狼摆在下岗子村作一线阻击,为啥偏要他们在上岗子村协战!而把不堪一击的新三团摆在最前面呢?

    一个大胆的推测涌上脑际:总座会不会想借这场阻击战耗光新三团,报卸甲甸之仇?如是,则电报上的话全不可信,阻击布局的调整也只能被视为一个充斥着阴谋的陷阱。

    惊出了一身冷汗,按着桌面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这一仗难打了,23路军司令部的真实意图不清,新三团的状况又如此糟糕……简直糟得不能再糟了:身为团副的章金奎在接到这份危险电报时,还不思作战,还去扒女报务员的裤子,下面的情况更是一塌糊涂。他在三个营的阵地转了一圈,看到的景况几乎令他绝望,使他连发火骂人的热情都没有了。他觉得他不是在指挥一支部队,而是在拨弄一堆垃圾。此刻,这堆垃圾可能还面临着来自总司令部的暗算;战争的车轮一转动起来,他们被碾碎、被埋葬的命运已经无可奈何地被决定了。

    他没敢把这话讲出来,他现在要给他们鼓劲,而不是泄气,再说,总司令部的暗算,也只是他的推测。

    他镇定了一下情绪,努力笑了笑:

    “不错嘛,弟兄们!我和黾副官发的电报还是起了作用的嘛!我们要一个营,韩总司令给咱派了一个团,还从376师各部拨了机枪!”

    毫无军事知识的段仁义有了些高兴,应和道:

    “韩总司令对咱三团真没话说!咱要是再打不好,唵,可就对不起韩总司令喽!”

    倒是二营长兰尽忠聪明,把他想到的问题,一下子指了出来:

    “那韩总司令为啥不把1761团摆到下岗子村?偏把我们新三团摆到下岗子村!论作战经验和实力,我们和1761团都不能比!”

    段仁义通情达理:

    “1761团是协战嘛!1761团不上来,这仗我们还是要打嘛!”

    他违心地点了点头:

    “段团长说得不错,没有1761团的增援,这一仗我们还是躲不了。现在,有了1761团作后背依托,我们更有希望打好。上岗子村离下岗子村间隔只有三里多路,随时增援是有绝对把握的。”

    一营长章方正说:

    “这么一来,下岗子阵地又得调整了!”

    他点点头,看了段仁义一眼:

    “段团长,你看咋个调法好?”

    段仁义很认真地在作战草图上看了半天,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方参谋,您看——”

    他在屋里踱了几步,又抱着肩膀在灯火前凝思了一会儿,才从容不迫地道:

    “下岗子村前沿战壕还要向两侧伸延,兰营长二营全部,侯营长三营的两个连固守前沿,控制河滩,并封锁人山之路。敌军既是从洗马镇过的河,必然会沿河边大道向我推进。前沿情况我又看了一下,正对我阵地下面几百米处那片杂木林要毁掉,可能被敌所用之洗马河近段堤埂也需炸平!”

    段仁义点点头,做出一副很威严的样子,对兰尽忠和侯顺心道:

    “听见了么?方参谋的安排就是我的命令!”

    侯顺心、兰尽忠都没做声。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段仁义一眼,又说:

    “章营长的一营在下岗子村里布防,控制制高点,对前沿进行有效的火力增援,并准备在前沿被突破后,和涌人之敌逐房逐院进行巷战。侯营长三营之另两个连作为机动,归团部直接指挥,随时递补伤亡人员。”

    侯顺心对他的安排显然没意见,讨好地向他笑了笑。他就在这时闻到了侯顺心嘴里散发出的酒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他妈的垃圾部队!从上到下都是垃圾!

    知道说也没用,可他还是不能不点点:

    “打仗不是儿戏!我在这里要向诸位通报一个情况——”他把总司令部急电抓在手中扬了扬,“接到这份电报的时候,身为本团团副的章金奎竟*报务员小姐,实在荒唐无耻之极!为严肃军纪,段团长已在半小时前下令将其正法!以后谁敢玩忽职守,懈怠军令,涣散部队,一律同样正法!”

    章金奎的把兄弟兰尽忠大吃一惊,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段仁义,吼道:

    “段团长,这,这是真的?”

    段仁义愣了一下,被迫点了点头。

    兰尽忠泪水夺眶而出,顿足叹道:

    “这仗还没打,咋……咋就先丢了个团副?”

    章方正却问:

    “这团副的缺谁补?”

    他看了段仁义一眼:

    “段团长已决意把……把三营副霍杰克升为团副!——是不是呀?段团长?”

    段仁义苦苦一笑,又点了点头。

    段仁义还不错,虽然无能,可也明智,他说什么,段仁义就听什么;他干什么,段仁义就认什么!

    一听说霍杰克被升迁为团副,侯顺心高兴了,冲着段仁义直乐:

    “段……段团长,您可……可真有眼力,我这舅子上过大学堂,打鬼子的劲头足……足着呢!我和章营长拉……拉起决死队,一要个参谋师爷,就把杰克请……请来了。他来的当……当夜,发生了事……事变,杰克没参加,可编新……新三团时,还……还是自愿来……来了。当时,我……我说……”

    他又闻到了酒味,情绪变得很坏,桌子一拍:

    “别说了!现在凌晨四点了,各营赶快集合队伍,到下岗子村布防,迅速落实新的作战部署,团部也要在一小时内撤往下岗子村!”

    “就这样,诸位快去准备吧!”

    三个营长应着走了。

    三个营长走了没多久,上岗子村头的军号便呜咽起来。杂沓的脚步声在村里村外,在夜色朦胧的漫山遍野响了起来,间或还可听到一阵阵山风传来的口令声,和枪械撞击声。

    一切就这样不可逆转地开始了,方向公想,如果有陷阱的话,那么,23路军总司令部的陷阱,此刻已经通过他布下了。即便没有陷阱,这支垃圾部队也势必要被日伪军的枪炮和他们自身的散漫无能送人坟场。因此,对他和他实际指挥的这帮乌合之众来说,结局是先于开始的。

    悲凉袭上心头,突然有了一种被玩弄的感觉。总座在玩弄新三团的同时,也玩弄了他和黾副官。段仁义出去小解时,他把这不祥的预感和黾副官说了。

    黾副官很惶惑:

    “不会吧,总座从役出卖过自己的部属!就是收编过来的队伍也没出卖过嘛!民国二十三年秋,377师吴师长把咱打得多惨,可收编以后,总座对吴师长带过来的三千号弟兄多好?真是没话说哩!”

    他苦苦一笑,摇摇头:

    “不说了,我得到下岗子村去,你老兄和电台都留在这儿吧,白小姐和温小姐也留在这儿,这是对总座心思的!”

    黾副官一怔:

    “这……”

    他意味深长地道;

    “别这那的了,能替总座留点啥,就尽量留点啥吧!你我毕竟追随人家一场,我这条性命又是当年总座给捡回来的!”

    他叫来白洁芬,口述了一份电文:

    “总座韩,电令已悉,新三团奉命进入下岗子村阻击前沿,电台不便转移,拟留原处,由增援之1761团接收。嗣后,前沿战况,概由1761团报达。新三团全体官兵死国决心已定,惟望总座并诸上峰长官明察明鉴,以昭世人。方向公。”

    不料,电报拍发半小时后,在转往下岗子村的途中,竟收到了一封以总座名义拍来的复电。复电是点名给他的:

    “向公:电台随部转移,以便及时和司令部保持联系。新三团装备、素质均不如愿,战斗势必十分艰苦。然大敌当前,国难未已,我将士惟有一致同心,勿猜勿疑,方可化劣为优,危中求存。且该团有你在,本总司令亦可放心一二。请转告段团长并该团官兵,促其为国为家努力作战,完成任务,打出军威。如斯,则本总司令深谢众位,并将于战后一视同仁,论功奖赏。拨法币十万元,由1761团赵团长交你,作阵前奖赏之用。战况务必每日电告,以便决断。韩培戈。”

    看罢电文,他茫然了:难道他的推测不对?难道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的,也许他错了。总座确没有出卖部属的历史。当年,总座能在死人堆里把他这个刚刚军校毕业的小小连副扒出来,今天又怎么会把自己麾下的一个团故意葬送掉呢?况且,总座面临的又是这么一场和异族侵略者的大战。

    悲凉变成了悲壮,站在山道旁,望着已渐渐白亮起来的天光,他不知咋的,突然有了些信心,手向山下一指,缓慢有力地对段仁义团长说:“也许我们新三团将在这里一战成名!”

    段仁义笑了笑:

    “但愿如此!如此,则你我便无愧于总座,无愧于国家民族了!”

    他点点头,把令他欣慰的电文稿往怀里一揣,不无深意地拍了拍段仁义的肩头,缓步向山下走。

    清新的山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刮,他和段仁义在山风的迎面吹拂中,一点点把上岗子村抛在身后,走进了新绿掩映的下岗子村,又看见了玉带般的洗马河。

    洗马河静静地流,河面、河滩罩着薄薄的雾纱,感觉不到任何战争的气息。在血战爆发前的最后一个黎明,这块山水依然像以往任何一个黎明一样平静安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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